喜烛啼血光绪二十三年冬月十七,金陵城笼着层薄霜。
林家后园的腊梅开了,黄蕊红点缀在黛色墙头,像谁家姑娘鬓边的珠花。
林婉清坐在雕花铜镜前,铜镜边缘缠着褪色的红绫,映得她眉间的花钿愈发鲜艳。"
四小姐,该描眉了。"
王嬷嬷捧着鎏金螺钿匣进来,匣里躺着支赤金累丝点翠簪。
林婉清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指尖抚过眉梢那道浅疤——那是去年春天在祠堂罚跪时,被碎瓷片划的。
胭脂是内务府特制的芙蓉霜,掺了珍珠粉,红得刺眼。
林婉清想起及笄那日,母亲亲手为她点绛唇,口红却染在了素白帕子上,像滴落的血。
母亲当时叹了口:"这般颜色,原该配更好前程。"
梳妆台上摆着聘礼单子,洒金笺上列着翡翠镯子、东珠头面、云锦妆花缎。
最底下压着本《天演论》,书页泛黄,是她在书局帮工抄书时,用三个月月钱换的。
王嬷嬷抖开红盖头,百子千孙的图样在烛光下流转如泪:"四小姐,这可是老太太亲自绣的。"
林婉清突然抓住嬷嬷的手,金丝线勒进掌心:"嬷嬷,女子为何要这般活着?"她声音发颤,像寒风中摇曳的枯枝。
王嬷嬷惊得打翻胭脂盒,朱砂溅在青砖地上,像泼洒的血。"
祖宗规矩!"她慌忙用袖口擦拭,"女子生来便是相夫教子的命,四小姐莫要说糊涂话。"
铜镜映出窗外腊梅影,林婉清想起三岁时在祠堂偷听父亲议事。
檀香缭绕中,父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养在深闺方显贵重。"
那时她尚不懂,只觉祠堂的牌位冷得像冰。
喜轿穿过金陵城时,雪粒子打在轿帘上沙沙作响。
林婉清听见街角传来女子哭声,凄厉如夜猫子啼血。
她掀开帘角缝,见个孕妇跪在"恒昌当铺"前,棉袄渗着血,当票在她脚边被风卷着打旋儿。
当铺掌柜的站在柜台后打算盘,金算盘珠子撞得啪啪响,像催命符。"
造孽啊!"轿夫老张突然开口,"那是李举人家的三姨太,听说正室容不下庶子……"话音未落,喜轿突然颠簸,林婉清的头撞在窗棂上,金丝绲边的盖头歪斜,露出半截珍珠流苏。
她想起昨夜母亲来房中,鎏银烛台上的蜡烛烧得噼啪响。"
总督府虽显赫,毕竟……"母亲欲言又止,鬓间的翡翠簪子在烛光下泛着幽光,"你大姐当年嫁去伯爵府,如今……"喜轿停在总督府朱门前时,雪下得更急了。
林婉清隔着盖头看见石狮子上的积雪,像披着孝衣。
跨火盆时火星溅在绣鞋上,她疼得蹙眉,却听见围观人群中有人窃笑:"冲喜新娘,怕是克夫命。"
金丝笼中总督府正厅悬着"忠君报国"的紫檀木匾,匾额边缘雕着缠枝莲花,金粉已脱落大半。
林婉清在拜堂时瞥见供桌上摆着三炷香,青铜香炉里灰烬堆成小山,像未化的雪。
香烟袅袅升起,混着檀香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喜帕被挑开瞬间,她闻到股腐臭味。
新郎官歪在轮椅上,嘴角挂着涎水,锦袍前襟结着层褐色的痂,细看竟是药渍与饭粒凝结的混合物。
林婉清想起幼时在药铺见过的癫症病人,也是这般神情呆滞,口角流涎。"
我的儿有福咯。"
总督夫人捏着林婉清下巴笑,金护甲在她脸上划出血痕。
夫人腕间的翡翠镯子碰着喜服上的东珠,叮咚作响。
林婉清望着夫人鬓间的赤金点翠凤钗,突然想起母亲妆匣里那支断了的银簪——那是父亲为给嫡姐置办嫁妆,逼母亲当掉的。
当夜,她在婚床上铺开《天演论》,烛光摇曳,"物竞天择"四个字被映得忽明忽暗。
窗外腊梅影投在书页上,像滴落的泪。
林婉清摸着小腹,那里还残留着母亲喂她喝的汤药味。
药渣里飘着片当归,她当时偷偷藏了一片,如今早已干枯发黑。"
四少奶奶,该歇了。"
陪嫁丫鬟翠云捧着铜盆进来,铜盆里的热水冒着白汽。
林婉合《天演论》,书页间夹着张字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周怀瑾,天津医学堂。"
那是她在书局帮工时,周大夫留下的。
三日后回门,林婉清坐在轿中,听见嫡姐与母亲在帘外说话。"
那傻子活不过三年。"
嫡姐林青鸾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等熬死他,四妹就是总督府寡妇,再嫁也能捞个诰命。"
母亲压低声音:"你爹已和道台大人说好,下任盐运使……"话音被轿帘外的北风撕碎,林婉清攥紧袖中的当归片。
轿子经过当铺时,她掀开帘角缝,见那个孕妇的棉袄还挂在门前晾衣绳上,血迹已变成黑褐色,像团干涸的墨渍。
回到林家,母亲拉她到内室,鎏银烛台上的蜡烛烧得噼啪响。"
婉儿,总督府不比家里。"
母亲鬓间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你大姐在伯爵府……"她突然哽咽,妆匣里的银簪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林婉清想起大姐林青鸾去年省亲时,鬓间插着七尾凤钗,却遮不住眼底的青黑。
伯爵府的下人说,大***房里收着十八房妾室,大姐每日要晨昏定省,连喝口茶都要看正室脸色。"
婉儿,你要争气啊。"
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给你大姐报仇。"
林婉清望着母亲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总督府供桌上的三炷香,灰烬堆成的小山,像未化的雪,又像未了的冤。
回总督府那日,轿子经过秦淮河畔。
林婉清掀开帘子,见画舫上灯火通明,丝竹声混着脂粉香飘来。
她想起《天演论》里的话:"世道必进,后胜于今。"
这繁华景象背后,藏着多少女子的血泪? 鸦烟迷雾总督府西厢房常年飘着股甜腻香气,像腐坏的蜜饯。
林婉清撞见三嫂偷吸***时,月光正从雕花窗棂斜切进来,在青砖地上画出扭曲的菱形。
三嫂歪在罗汉床上,烟枪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得她鬓角的珍珠贴面泛着诡异的光。"
妹妹不尝尝?"三嫂咯咯笑着递来烟枪,指甲上的丹蔻红得像要滴出血。
林婉清瞥见床头小几上摆着个景泰蓝烟盒,盒盖上描着并蒂莲,莲心却生着毒刺——那是去年三嫂生辰时,总督大人赏的。
她摔碎烟枪夺门而出,青花瓷片在月光下飞溅如星。
回廊的红漆栏杆沾着夜露,凉得刺骨。
林婉清扶着墙喘息,突然听见转角传来窸窣声。
嫡姐林青鸾扶着丫鬟的手走来,鬓间的红宝石坠子晃得人眼花。"
妹妹这是去哪?"她声音轻柔,却带着刀刃般的寒意。
林婉清望着她隆起的腹部,想起三嫂房里的麝香,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妹妹可知,这府里的孩子,生不生得下来,全看嫡母心情?"林青鸾抚摸着腹部,笑意不达眼底。
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碰着栏杆,叮咚作响,像催命的更漏。
林婉清攥紧袖中的当归片,药香混着***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
她突然想起《天演论》里的话:"以胖为美,以弱为贵,此皆病者之象也。"
这总督府,何尝不是吃人的魔窟?当夜,林婉清梦见母亲喂她喝药。
药碗底沉着块黑色东西,像腐烂的肝,又像未成型的孩子。
母亲的声音在梦里忽远忽近:"婉儿,你要争气啊……"五更梆子响时,她惊醒过来,浑身冷汗淋漓。
窗外传来乌鸦啼叫,凄厉如哭。
林婉清披衣起身,见床头摆着总督夫人赏的东珠头面,珍珠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滴凝固的泪。
次日清晨,她去给夫人请安。
夫人正在佛堂念经,檀香混着***味刺鼻。
林婉清瞥见供桌上摆着三炷香,灰烬堆成小山,像未化的雪。
夫人突然睁开眼睛,金护甲在佛珠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婉儿,三少奶奶昨夜小产了。"
夫人声音平静,像在谈论天气,"你说,这府里的孩子,怎么这般娇贵?"林婉清望着夫人鬓间的赤金点翠凤钗,突然想起三嫂房里的景泰蓝烟盒。
那盒盖上描着的并蒂莲,莲心却生着毒刺。
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回到房中,翠云正在收拾床铺。"
四少奶奶,这是三少奶奶差人送来的。"
翠云捧着个锦盒,盒里躺着支赤金簪子,簪头雕着朵枯萎的牡丹。
林婉清攥着簪子,突然发疯似的冲向三嫂房中。
三嫂正在吞云吐雾,见她进来也不惊讶,只咯咯笑道:"妹妹若喜欢,这烟膏还剩些……"林婉清举起簪子,牡丹的刺扎进掌心。
三嫂突然尖叫起来,烟枪摔在地上发出脆响。
林婉清望着她惊恐的眼神,突然想起嫡姐耳垂上的红宝石坠子——那红色,和药碗底的黑色东西一样刺眼。
当夜,林婉清在书房找到《天演论》。
书页间夹着张字条,上面用掺了血迹的墨迹写着:"周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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