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责…”沈清漪轻轻重复了一遍,伞下的侧脸线条在雨幕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尽责是好事。不过,灵植培育,有时过于恪守‘职责’,追求完美的表象数据,反而容易忽略土壤深处真正的脉动。”她的话锋似乎又回到了图书馆里顾言那般的学术探讨,却又带着更深一层的指向性。“就像雨天,雨水浸润土壤,本是滋养。但若只盯着叶片是否沾湿,灵土湿度计的数字是否达标,而忽略了雨水是否冲刷掉了某些关键的微量元素,或是…为某些深藏的虫豸提供了滋生的温床…那这雨,便未必全是滋养了。”
雨水…滋养?冲刷?虫豸滋生的温床?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沈清漪的话语,如同这伞外冰冷的雨丝,带着刺骨的寒意渗透进来。她是在说静心兰?还是在说…玄辉大学这片“土壤”?说这场看似平常的雨(某种掩盖或契机)?甚至是在暗示,他这“林墨”身份的存在,本身就是某种“滋养”或“温床”?
他握紧记录板,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伞下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剩下雨点敲打伞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在紧绷的心弦上。
“学姐的意思是…雨天也需要更深入的观察?”林墨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只能将话题死死锁在专业领域,“比如…监测雨水对深层土壤元素构成的影响?”他试图用自己记录板上提出的“深层探查”来应对。
沈清漪没有直接回答。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林墨脸上,隔着那层薄薄的镜片。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洞察一切的幽深。
“深入的观察,源于内心的‘明察’。”她缓缓说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知其所在,是第一步。知其为何所在,方是根本。否则,再详尽的记录,也如同隔靴搔痒,解不开根系的困局。”她的目光似乎穿透镜片,落在林墨眼底深处那竭力隐藏的波澜上,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就像这伞,能遮一时之雨,却挡不住…风起云涌。”
说完,她重新转回头,不再言语,仿佛刚才那番暗流涌动的话语只是对天气的感慨。
林墨并没有搭话。这分明是在警告他,他这“林墨”的身份,如同这把伞,只是暂时的遮蔽,真正的风起云涌终将到来,而他需要知道这遮蔽“为何所在”!
两人沉默地走到了藤萝居宿舍楼下。雨依旧未停。
“到了。”沈清漪停下脚步,将伞稳稳地停在宿舍楼入口的雨棚外。
“多谢学姐。”林墨立刻从伞下走出,站到干燥的雨棚下,微微躬身道谢。雨棚的灯光映照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沈清漪微微颔首,目光最后扫过林墨紧握的记录板,以及他微微低垂的眼帘,那沉静的眼神似乎洞悉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却又平静无波。
“举手之劳。”她的声音依旧清冷,“雨大路滑,早些休息。”说完,她撑着那把素色的伞,转身,身影重新融入迷蒙的雨幕之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灰绿色的雨帘深处。
林墨站在雨棚下,望着沈清漪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冰凉的雨水气息混合着伞下残留的那丝冷冽松香,萦绕在鼻尖。手中记录板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上面“隐忧”二字和0.3%的能量涡流记录,此刻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印。
伞能遮一时之雨,却挡不住风起云涌…
知其所在,更要知其为何所在…
沈清漪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咒语,与顾言的“静心明察”、老周的“根基稳固”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中轰然作响。
他低头,看着记录板上被自己攥得有些发皱的纸页。
土壤之下,静心兰的根系安然无恙。
但名为“林墨”的这片土壤之下,名为“凌默”的根基周围,无形的风暴,似乎已在雨幕的遮掩下,悄然凝聚。
他推了推鼻梁上被雨水微微沾湿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在维持平静的表象下,透出了一丝深沉的、如同静水深流般的凝重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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