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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月令》全文免费霜降斯斯作品最新章节

来源:秋雨露  编辑:qiuqiu 时间:2024-03-20 09:01:14 热点:簪月令

簪月令

《簪月令》 章节介绍

丽质文学网为您倾心推荐完结小说《簪月令》,是霜降斯斯原创的一本短篇类型小说,文中主角李喜月萧景煜被描写的非常如此鲜活让人过目不忘,本章内容讲述:闻言,我只将头埋得更低,回了一句,“陛下谬赞。”在妓院摸爬滚打多年,总要学些东西。被人辗转变卖,......

《簪月令》 权势地位,我犹嫌不足在线试读

闻言,我只将头埋得更低,回了一句,“陛下谬赞。”

在妓院摸爬滚打多年,总要学些东西。

被人辗转变卖,总要懂如何讨主人欢心。

一连大半个月,萧景煜不上朝不见大臣,与我日日醉倒在芙藻宫中。

我能赤着脚在雪上跳舞,也能对着梅花填词作诗。

今朝饮的是沁人心脾的青梅煮酒,明日喝的便是冷凌回甘的桑葚泡酒。

贵女的自持,妓女的下流,无一不可。

我无所不用其极,用尽浑身解数,终于挣得一个宠冠后宫的名号。

可是不够。

我要荣华富贵,更要权势地位。

前朝后宫早已经疯传,李贵妃是个妖妃,最会魅惑人心。

这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却很高兴。

至少,我不再是秦楼楚馆中被叫不出名字的娼女。

今时今日,我站在离权力最近的地方。

岭南路远难行,父兄平安回到洛阳时,已经初春。

时光飞逝,可我的宠爱丝毫不减,反倒跟陛下更加如胶似漆,影形不离。

芙藻殿外桃花开得最早,窗户大开着,桃花花瓣吹进了殿里的案上。

记得从前在家中时,桃花开了,便会央着阿娘做桃花糕的。

所以我问萧景煜,“陛下要不要吃桃花糕?”

许是我扮演阿娘太过尽职尽责,他满意极了,赏赐般地道,“你父兄已经回到洛阳,今日你兄长要进宫谢恩。”

“那臣妾这就去做桃花糕。”我轻轻笑着,从殿里退出去。

兄长匆匆来宫中谢恩时,我正躺在萧景煜身边,头枕在他膝上,而他随意捡起奏折翻看。

“罪臣李安阳,前来谢恩。”

我侧了侧身子,往兄长站定处望去。

可目光触及他的那一刻,心里还是猛地一怔。

记忆里意气风发的长兄,如今满脸沧桑、满目疮痍。

萧景煜左手摸索着我的脸,调笑道,“这都是你妹妹的功劳,还是多谢谢她吧。”

好笑。

的确好笑。

因为我娘李家得了获连三族之祸。

我自荐枕席才能让他们回到洛阳。

事到如今还要提醒我,我是如何下贱的在仇人身下承欢。

“多谢李贵妃。”兄长苦涩地笑了一声,朝我拱了拱手道谢。

“哥哥,回来了就好。”

我与兄长视线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陛下,不封臣妾的兄长一个大官吗?都是贵妃,梅贵妃家世煊赫,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陛下不想臣妾低人一等吧。”

我拿起案上的桃花糕献媚般送到萧景煜嘴边,他咬了一口,嘴角含笑。

他在宫里找了多少御厨,民间找了多少厨子,都做不出来与我娘相似的味道。

可我做这一块桃花糕,与我娘的手艺一般无二,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他要知道,这有多难得。

要知道,没了我,他再找不到任何一个比我还像的替身。

“这是自然。”

这是自然。

我宠冠后宫,日日与萧景煜厮混,轻易便为兄长求得了右凌卫将军之职。

那群攀附之人,见我得宠,多番进言使得我兄长及其党羽羽翼渐丰。

至于后宫,梅贵妃要见我,我置若罔闻,阵仗太大,最后逼得太后亲自召见我,我干脆装病闭门不出。

我恃宠而骄,有悖伦常,干涉朝政,前朝后宫怨声载道。

祸水之名,名副其实。

6

我盛宠久久不衰,人人都道我是景帝的心尖儿上的人。

前朝那些献媚之人,对我极致奉承。

名家画作、前朝器皿,黄金宅院,送的人络绎不绝,快要踏坏我李家的门槛。

我只需稍稍暗示、微微点拨,便有无数臣子卖力的为我兄长仕途铺路。

这便是萧景煜治下的朝廷。

可我尤嫌不足。

第二年中秋之前,萧景煜外出巡视军营,有半个月不在宫中。

这期间,梅贵妃为了立威,派来召见我的人一日要扣三次我的宫门。

算着萧景煜归来的日子,我破天荒地给梅贵妃派来的人开了宫门,我倚在宫门边道,“从前都是本宫的不是,明日中秋,便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第二日我去给梅贵妃请安的路上,有个拿着花卉的小宫女弄脏了我的衣衫,我不得不回宫重新换了一身。

等我到清安殿时,殿内排列成两列的红木椅上已经坐满了嫔妃。

众人鄙夷地瞧着我,打量我,窃窃私语。

“半年了才头一次来请安,还来得这样晚,好没规矩,果然是贱籍出身。”

“一个娼妓,残花败柳,竟然也敢与我们平起平坐?”

“自荐枕席,自轻自贱,这便是姜贵妃养出来的好女儿,不知道姜贵妃若知道她死后她女儿便进了宫,会不会气得坟头冒烟?”

“诸位瞧瞧,她这模样,与她娘一般,果真是个狐媚坯子。”

我站在台阶下,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落进我的耳朵里。

这些话,这种眼神,这种场景,我曾经历过无数回。

有时是在陪客人喝酒时,碰见从前认识我的少爷公侯,对我嬉笑调戏。

有时是特地被请去一些宴会为众人弹琴取乐,供人指摘唾骂。

有时是从前并不交好的千金贵女,故意将酒倒在我的头上,我却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并不在意,径自抬头望向高台上一身淡黄芙蓉衫的女子,她雍容华贵,头上别着一支凤鸣明珠钗,手里拿着手帕,帕子上面绣着金丝牡丹。

这是梅贵妃,太后娘娘的侄女,太后为皇帝挑选的皇后。

虽位分相同,可梅贵妃代掌后宫,我按规矩行了礼,“臣妾贵妃李氏,拜见梅贵妃娘娘。”

“哼。”梅贵妃冷哼一声,将暖手炉放到一边,“想必你也听见众嫔妃说的话了,不知道李姑娘与自己母亲共侍一夫是何感想?见你今日自称臣妾,想必还是沾沾自喜,能除去贱籍,还能攀得上这皇家富贵吧。”

我颔首,坦然道,“皇家富贵无极,自然是人人都想攀附,不然,诸位又为何坐在此处?”

此言一出,在场很多人都变了脸色,她们之中许多人都是被当做礼物献给景帝的。

我视若无睹,继续道,“便说贵妃娘娘身边这位的柔嫔吧,中郎将赵期所献,因与我娘有三分相似,得居嫔位,如今是一宫之主,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

“你……”柔嫔有些恼怒,可奈何我位分的确比她高出不少,她不好僭越。

我踱步到众人中央,面向另外一位面容姣好的嫔妃,“再说芸妃娘娘,太后选进宫中的,一进宫便是妃位,可太后娘娘挑选你,又何尝不是因为你与我娘曾是闺中好友,性子相像,更是在一处学习过琴艺,琴声也有五分相似。听闻陛下最喜欢芸妃弹琴不是吗?”

一针见血,芸妃气得摔了手边的青玉茶盏,杯子“啪”一声,在地上四分五裂。

“伶牙俐齿,目无尊长!姜婉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我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我年幼时曾见过她的,她是我娘的闺中好友,我从前唤她芸姨。

当年,因有好心人提前指点,我们一家差一点便可以逃出洛阳,只因为她情真意切的诓骗,我们被半路截住,以全家性命为要挟,我娘被迫进了后宫,接着便是抄家流放,株连三族,总共一百余口。

我到如今都不知道,有多少亲眷死在流放路上,又有多少亲眷死在见不得人的地方。

想到此处,我仍然淡淡的笑着,我爹说过,我笑起来与我娘最像了,不知道她看见我的脸,是否会有半分愧疚。

“尊长?芸妃怕不是搞错了自己的身份了吧。芸妃在宫中多年,如今不还只是个妃位,瞧人脸色、受人掣肘。不知道卖友求荣的结果,你是否满意?”

话罢,芸妃脸色难看,殿上鸦雀无声,只余我一人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我转过身,对上这殿中最尊贵的梅贵妃娘娘,她右手按着太阳穴,肉眼可见的不悦。

“再说贵妃娘娘,太后的侄女,护国大将军的嫡女,钦定的皇后,这么多年,贵妃娘娘生下一儿一女,执掌后宫,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皇后的宝座?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遮遮掩掩?为何贵妃娘娘这般尊贵,却竟然连自己想要之物都不敢言明?”

我冷笑着,走过众人身边,又退回自己方才进殿时站的位置,“说到底,在场诸位,又有谁不是想攀附皇权?在这泼天权势富贵中分一杯羹?不过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你……你……”梅贵妃怒不可遏,她生来便是名门贵女,一生顺遂,人人只有恭维她的,哪里有谁敢当着她的面打她的脸?

她拍案而起,声音因怒气而不停颤抖,“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掌嘴一百!”

谁都知道我是萧景煜的新宠,他对我正在兴头上,虽然出身不好,但与梅贵妃位分相同。

掌嘴一百,是一定要破相的。

看着我这张脸,没人敢动,生怕惹怒了萧景煜。

见场面尴尬,有嫔妃出言相劝,“贵妃娘娘,李贵妃年岁小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别气坏了身子。”

“凭她是谁?本宫执掌凤印,姜贵妃在世时对本宫都要毕恭毕敬,给本宫端茶递水,捶背洗脚,她一个黄毛丫头倒要骑到本宫头上来了?”梅贵妃将人怼了回去。

似是瞧出了底下人的迟疑,梅贵妃怒道,“给本宫打,出了事本宫全权负责,怪不到你们头上。”

“贵妃娘娘,可得好好珍惜能责罚臣妾的机会,臣妾年轻貌美,又得陛下宠爱,说不定哪一日就越到贵妃娘娘前头去了。”我嗤笑一声,继续激怒她。

贵妃前头,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皇后吗?

她要后位,怎能对我这个威胁者如此心慈手软?应该不择手段地打压我,不留情面地践踏我,让我再没有与她相争的气焰。

“一个娼妓,好大的口气。你是洛阳城中的花魁,便打量着能当后宫之主?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卑贱之人罢了。你们都是死人吗?站着做什么,给本宫打!”梅贵妃气极了,若非端着贵妃的架子,就要冲下来亲自给我一巴掌了。

掌刑的姑姑不敢下重手,受刑下来,脸没破,只是肿得老高。

大殿上噤若寒蝉。

我不反抗,咬牙挨到刑罚结束。

立在殿下,环顾神态各异的众人,轻蔑一笑。

我朝梅贵妃拱了拱手,拂袖而去,“既然娘娘责罚结束,臣妾先行告退。”

只是,贵妃娘娘被愤怒冲昏了头,当真以为我只是她案板上的鱼肉吗?

7

即便从前在秦楼楚馆也受过这种责罚,可受刑下来,脸还是肿了。

我故意倒掉了太医开的消肿的汤药,借口脸疼,宫女也不敢给我在脸上随意用药。

就这样硬生生挨了一日,脸上的印记丝毫不消,还有恶化的趋势。

宫里打更的敲了三次,隐约听见有猫叫了三声,我寝殿的窗户被人敲了三下。

这是暗号。

我打开窗户,窗户角落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放着一封密信。

宫里的掌事姑姑,名叫揽月,是我娘从家中带进宫的婢女。

这夜里,她许是放心不下,提着灯笼缓缓进了我的寝殿。

“娘娘。”

揽月姑姑来时,我正在灯下看密信,见她进来了,当着她的面,从容地将信烧了。

揽月姑姑见状并不多嘴,只递给我一罐玉颜膏,对我说,“娘娘莫要伤了脸,在这宫中,若容颜都保不住,便没有活路了。”

我看着她,不禁笑了一声,“揽月姑姑,我娘曾是这洛阳第一美人,那我娘在宫中又是如何没有的活路呢?”

我抬头望着她,她一定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进宫小半年,无论我怎么问她,她都沉默不语。

对峙了一会儿,她将膏药放在案上,“二小姐,娘娘是不愿意看你这样以身犯险的。”

“什么犯险?我不过是贪图这泼天富贵罢了,怎么我娘当得贵妃,我就当不得?揽月姑姑若是知道我娘死的内情,愿意说给我听,我洗耳恭听。若是旁的,姑姑还是继续缄口不言吧。”

揽月姑姑立了一会儿,还是默默退出去了。

我吹了吹案上落着的方才密信烧成的灰烬,灰烬从案上飘起四散。

我吹了灯,整个人陷入黑暗里。

萧景煜回来看见我受伤的脸时,发了好大的火。

“脸怎么回事?”

我梨花带雨哭诉当日是如何被梅贵妃责罚的,临了还不忘加上一句,“都是臣妾的不是,许是臣妾长得太像我娘了,才惹得贵妃娘娘不快。”

萧景煜瞅了我一眼,便扭头出宫找梅贵妃算账去了。

夜里他再来时,我已经喝了汤药,脸消了一些肿。

他比前些日子少了些耐心,把我按到院子里的藤椅上,取出上好的伤药,细心的替我上药。

他不能容忍我的脸有分毫差错。

那株花瓣落尽的桃花下,我散着头发躺在萧景煜的腿上,他拿着梳子为我梳头,任谁看了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我问他,“陛下怎么惩罚了贵妃娘娘?”

“禁足,怎么,你不满意吗?”

我抿着嘴,双手将萧景煜从宫外给我带回来的桃花样式的珠钗举起来,对着月光打量。

“那,芸妃娘娘呢?在清安殿还有很多嫔妃欺负臣妾,陛下不管吗?”

“你想怎么罚?”

“嗯……”我将珠钗放到胸口,做出思索的模样,俏皮道,“那便都罚一年的月例,都给臣妾,臣妾可喜欢银子了。”

萧景煜扶额笑着,“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臣妾听说,洛阳来了许多逃难来的百姓,臣妾想拿这些银子,在寒山寺设立粥棚救济百姓,积德行善,给陛下和臣妾祈福。陛下觉得如何?”

我抬头望着他,他却定定望着前方,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晶莹剔透,闪烁着一丝动容。

寒山寺,施粥的少女。

他这一刻,一定想起了,当年的我娘。

良久,他说,“好。”

我顺势继续进言,“那陛下也不能让贵妃娘娘这样随便欺负臣妾吧。”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你想如何?你那日在清安殿说的话,也不好听。”

我环住他的腰,说出自己的心声,“臣妾说的是事实啊,难道贵妃娘娘不想当皇后?那既然如此,陛下不如封我做皇后,只是太后娘娘会同意吗?”

“这天下,是朕的,自然是朕说了算。”

真的吗?

那可太好了。

8

这年冬天,宫里的梅花早早就开了。

我亲自冒着雪剪了许多红梅,为宴会做布置。

阖宫家宴时,因为立后之事,太后和萧景煜吵得不可开交。

太后对着萧景煜苦口婆心,“你流落在外多年,那姜婉救了你,当年你强夺人妻,哀家也念在你对她情根深种不曾置喙。可如今,你要立她与旁人的女儿为后,是要让天下人耻笑吗?”

萧景煜问,“母后!朕是天子,如今怎么连立谁为后都要母后决定吗?”

不想与萧景煜闹得太紧张,太后转而指责我。

当着众嫔妃的面,太后丝毫不顾及我脸面地骂我,“李贵妃狐媚惑主,比你娘手段还要高明,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道你娘若看到,会不会自叹不如?”

她以为我同我娘一样有羞耻之心,会自责羞愧。

可我丝毫不在意,遥遥对她举起酒杯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闻言,太后掀了自己案上的饭菜,怒道,“吃什么吃?这天下都拱手送给她们姜家母女两算了!”

“皇帝,你要立这妖妇为后,除非哀家死了!”

宴会还没结束,太后就愤然离席。

太后走后,歌舞继续,众嫔妃窃窃私语。

太后想立梅贵妃为后,她们心知肚明。

如今,不过是这事情被摆到明面上罢了。

萧景煜不停饮酒,神情不定。

自登基以来,他醉生梦死,直到此刻他发现,这天下竟然不是他说了算了。

我婉转的笑着,替他倒满杯中酒,“陛下不必忧心,只要能在你身边,当不当皇后不要紧的。”

我坐在萧景煜身边,阶下众人鄙夷的眼光都尽收眼底。

不过无妨,我不在意。

我要的东西,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

无论是面对太后还是众嫔妃,我的耐心很长。

这件事情迅速传到了前朝。

太后娘娘在前朝根基稳固,第二日上朝便有四五个重臣轮番向萧景煜谏言。

“陛下!若立李贵妃为后,是让天下人耻笑啊!”

“李贵妃身份卑贱,曾是……妓子出身,如此女子,怎能做得国母,名不顺言不顺!陛下莫要被妖妃蒙蔽啊!”

更有甚者,不顾萧景煜雷霆大怒,直接在众朝臣面前撕开我身世的遮羞布。

更要效仿先朝忠臣殿上撞柱,以死警醒萧景煜。

萧景煜气极,最后甩了奏折在大臣面前,“朕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们来教!你们是想代朕坐拥这天下吗?”

这才让进言的大臣收敛了几分。

我去为萧景煜送我刚做的梅花酥时,他倚在座椅上。

“陛下不必为了此事忧心,没有陛下,臣妾怎么会有今日?臣妾身份卑微,就连父兄都是得陛下恩准才能回到洛阳,臣妾所有都是陛下所赐,皇后之位,臣妾不敢肖想。”

我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只是,如今太后娘娘把持朝政,臣妾瞧着那满朝大臣,竟然是以太后娘娘马首是瞻?”

“那把陛下放在何处呢?”

我看着萧景煜批改奏折的手,越来越用力。

溅出的墨点落到了一旁洁白的宣纸上。

9

立后之事在前朝后宫闹得沸沸扬扬。

萧景煜为前朝头疼,我在后宫却也没闲着。

我卧在芙藻殿中,前朝那些臣子费尽心思让家眷来朝我献媚。

今日赏花宴,明日观字画,后日献宝物只请我一观,芙藻宫热闹非凡。

这些贵女官眷鄙夷我的出身,可为了他们的利益,却唯恐高攀不上我这个妓子出身的贵妃娘娘。

好极了。

我坐在宫中主位,盯着手里不知道谁送的成色上成的玉如意,“诸位真是客气,陛下虽提起过要立本宫为后,可本宫的家族早已经败落,如今只有兄长一人在朝中为官,其余的,最多也是父亲从前的几个官位低微的门生罢了,与梅贵妃比起来,实在是家世单薄。”

“只是,若有本宫登上皇后之位的一日,定投桃报李,不忘诸位夫人今日雪中送炭之情。”

坐在阶下的各个官眷,只暗暗相视一笑。

在座都是聪明人,我话中所指,有谁听不出来呢?

要攀附我,总要递张投名状,为我兄长,也为我父亲门生的仕途铺铺路吧。

10

此事太后和萧景煜都不肯让步,虽明面上不说,可私底下朝廷斗得火热。

我兄长一党迅速庞大,今时今日,前朝后宫再也无人敢提起我一句出身卑贱。

与梅贵妃交好的嫔妃即便再不情愿,见了我也只敢跪拜,尊敬唤我一声,“贵妃娘娘。”

我更加肆无忌惮。

后宫之中,生杀大权,在我手中。

可是有一日我陪萧景煜取乐时,一时疏忽,开阳殿突然冲进来一个宫女,嘴里大叫着,“陛下!我要见陛下!陛下求你……”

殿内舞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断,我很不满的望了那宫女一眼。

原来是芸妃宫中不起眼的洒扫宫女。

真是碍眼。

“陛下……”

萧景煜不置可否,而我拿着一盏酒走到那宫女面前,“你想求陛下做什么?怎么,你冒犯了陛下,还要连累家人吗?”

我歪着头,得意地瞧着她恐惧的表情。

我随意将酒倒到她的头上,对侍卫吩咐道,“这宫女冒犯天威,理应处死,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拉出去,别脏了陛下的眼!”

须臾之间,那宫女便被拉了出去,萧景煜突然问我,“美人如今,与刚入宫时判若两人。”

握着酒杯,我神情冷漠地望着那宫女被拉出去的方向。

心里暗道不妙。

回头再看他时,我调整好了表情,对他巧笑倩兮,“陛下,这等小事,怎么能让陛下烦心啊。”

萧景煜皱着眉头,脸色晦明晦暗,“美人真是贴心。”

“都是陛下调教的好。”

“嗯。”他点点头,继续饮酒。

可我知道,他开始怀疑忌惮我了。

11

有一日晚间,萧景煜身边的小宦官沐沅来找我,说萧景煜召我前去。

“陛下。”

我朝他行礼,他沉默着走到我面前,一把拽住我的头发,抓乱我精心梳好的发髻。

“陛下?”

看清楚萧景煜的疯狂的神情,我心蓦地一沉。

“朕今日一时兴起,想听芸妃弹琴,这才听说,芸妃七日前突发疾病暴毙!她身子向来康健,是你做的吧?”

他一把将我推到在地上,缓缓俯下身来,“美人,什么时候,你在朕眼皮底下这般猖狂了?啊?李喜月,你别以为你长着这张脸,朕就不敢杀你!”

近在迟尺,萧景煜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想做什么?怎么,为你娘报仇吗?朕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这么按耐不住吗?”他死死拽住我的右手手腕,“下一步是什么?”

下一步是什么?

当然的杀你啊。

我压制住内心汹涌的恨意,对上他的眼,缓缓开口,“臣妾不过是想出出气罢了,毕竟母女一场,听阿娘被这般折辱,心里难受,难道陛下就没有心疼过我娘吗?”

“是吗?”

萧景煜却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左手捏着我的下巴,宽大的右手遮住我的下半张脸,嗤笑一声,“明明这么像贵妃,单看你这双眼睛,却是和贵妃丝毫不像……可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闻言,我再也冷静不了。

殿内就我与萧景煜二人,我的心猛然地跳动着。

一下一下,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

我右手摸索着手边的簪子,牢牢握在手中。

“陛下,说什么呢?”

萧景煜冷冷地瞧着我,阴晴不定,“朕原来和美人,是老相识啊。”

他认出我了!

12

两年前,我曾刺杀过萧景煜,以失败告终。

只是我没想到,此刻,他认出我了!

他将我按到在藤椅上,双手牢牢锁住我的脖子,“你要做什么?来杀朕吗?蝼蚁之身妄图撼树?简直不自量力!朕此刻,轻轻松松就能杀了你。”

我不挣脱他的手,反而按住他的手继续用力,大笑起来,“哈哈哈,萧景煜,你要杀了我吗?你知道吧,我是这世间最像我娘的人了,怎么,你杀了我娘还不够,要一起把我也杀死?”

“你如果还能找得到一个好的替身,又怎么会让金吾卫走街串巷的寻我?你找不到了吧?你要杀了我?好啊!杀啊!让你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一辈子在无尽悔恨和思念中度过,把你逼成一个疯子!萧景煜,杀我啊!掐死我!”

脖子间的双手突然卸了力气。

“咳咳咳咳咳……”

我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睁开眼睛盯着萧景煜。

只见他红着眼睛,目眦尽裂,但还是忍住了想要把我掐死的冲动。

他不敢。

他的确再也找不到了。

在寻我之前,他早已经在全国暗中搜罗长得像我娘的女子。

最像的也不过是如今宫里得他宠爱的柔嫔,可也只有三四分像。

所以他见到我那一刻,如获至宝。

而不久,边境的战事就会传到洛阳城。

这一次,交战国又是大启闻风丧胆的邻国瑶光。

萧景煜登基那年,大启与瑶光之战大败,屈辱的送公主和亲、将五座城池与数十万两黄金拱手相送,才换得瑶光退兵。

这一次,萧景煜又要嫁哪个妹妹,割哪座城呢?

想到这里,我再也按耐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说,“你疯了。”

我本就疯了,他知道得太晚了。

13

自战乱起,萧景煜焦头烂额,他本就不是个有谋略的君王。

军队一退再退,再退便会失去民心。

怎么办呢?

朝中还有人可用吗?

他忘了我兄长李安阳,十六岁,便在与天玑交战中一举拿下对方大将,一战成名。

我兄长在众大臣面前,在洛阳百姓面前,主动立下军令状,领军应战,不退瑶光以死谢罪。

旁人看来,我兄长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可其实是萧景煜被逼无奈,只能答应。

这时候,萧景煜不知道,他的国,真的要亡了。

他还不知道,我爹曾是吏部尚书,门生遍布朝野,我兄长拿到军权之日,便是他丧命之时。

他也不知道,要杀他的,不止我一个。

14

大启皇帝景帝萧景煜,荒淫无道,强夺人妻。

可人人都说,是有夫之妇主动勾搭。

难道,也是我娘让景帝屈辱的割城求和吗?也是我娘让景帝当个是非不明,黑白不清的昏君吗?

恐怕不是。

只是世道对男子格外宽容,对女子却特别苛刻。

男子寻花问柳被说风流,女子被迫栖身勾栏便被说下贱。

乱世,女子稍有不慎就会被冠上祸国殃民的名号,被世道昏暗、国家破败拉出来当替罪羊。

景帝在位多年,家破人亡的何尝只有我李氏一族?

想杀他的,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

我兄长李安阳边疆捷报传来的那刻,万事俱备。

金吾卫新中郎将苏之傅守在开阳殿前,见我来了,朝我拱了拱手,将他的佩剑抽出来打横递到我面前,“朝盈,要我陪你进去吗?”

我接过佩剑握在手中,摇了摇头。

等这一刻,我等了整整九年。

每一日,每一夜,没有一刻不想杀了他。

我的剑终于架在了萧景煜脖子上。

我的身后跟着一个萧景煜熟悉的面孔。

王大监身边的小宦官,那日递给我麻衣丧服的小宦官,沐沅。

其实从一开始,就与我同为局中人,也是他引导金吾卫在鱼龙混杂的秦楼楚馆中找到了春玉楼。

“你……你们……为什么要杀朕?”

剑滑过萧景煜的脖子,露出一抹鲜红。

听到这话,我额间青筋直冒,恨意在此刻到达了极致!

那日情形仍然憬然赴目。

我抱着弟弟的尸体,穿过众人回到狭小逼仄的房间,想将替他把身上的血擦干净。

可是血太多太多了,无论如何我也擦不干净。

我想,这么小一个孩子,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

我摸着他的脸,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不敢去想。

“阿乐,你别吓阿姐,你睁开眼睛看看阿姐,阿姐给你买饴糖,好不好?阿姐错了,阿姐不该生病,阿姐错了,你原谅阿姐,好不好?”

他没有像往日一样捧着我的脸说,“阿姐不哭。”

我日日夜夜梦见当日惨象。

日日夜夜梦见弟弟出门前说,“阿姐,别怕,我去给你抓药.”

他死了。

那年,他八岁。

可我面对那些打死弟弟的打手无能为力,我面对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子之怒无可奈何,我甚至……连埋葬他,都做不到!

最后,沐沅主动找到了我。

他问我,“你要报仇吗?”

我要。我要!

即便以命换命,即便以身饲虎,我要将我所受痛苦加诸在那个人身上,让他比我痛苦千倍万倍!

复仇组织里,有的是失去妻儿的鳏夫,有的是失去父母的孤儿,有的是老来丧子的老人,有的是失去手足兄弟的士兵,无一不是与至亲至爱生离死别。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仇人,萧景煜。

他们替我在我与父兄之间传信。

他们在前朝替我爹奔走牵线,与往日门生取得联系。

他们在军营为我兄长造势,让他手握实权。

我们呕心沥血、费尽心思,只为报血海深仇。

可如今,这罪魁祸首问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杀他?

“萧景煜,我娘是自尽!自尽!我娘一生乐天,即便走投无路也勇敢面对,你知道她为什么自尽吗?是因为突然得知,我弟弟康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那你知道我弟弟怎么死的吗?”

我看着手里的剑,又继续看着萧景煜,泪水夺眶而出。

“因为你啊!若不是因为你,我李氏一族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弟弟怎么会被人活活打死,我父兄为什么会在岭南受尽苦楚?我李氏亲眷,流放路上死了十九人,被变卖为奴的死了十五人,其中,被打死了七人,患病死了五人,自尽三人。可即便这样,即便我李家家破人亡,即便我娘为了我们的性命,在宫中忍辱负重,人人还要说我们是罪有应得。”

我每说一句,我的剑便狠狠扎进了他的身体里一次。很快,他明黄色的龙袍被血染湿。

“哈哈哈!罪有应得!萧景煜,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你!来,穆沅,告诉陛下,我们为什么要杀他!”

“天启元年末,大启与瑶光一战大败,你沉迷酒色,拒绝发兵支援。左凌卫将军苏纪年苦苦支撑五日,久等援兵不至,最终被割去了头颅,悬挂于瑶光城墙之上。死讯传来那日,他的妻子悬梁殉情。我一夜之间没了父母,家破人亡,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沐沅,原名苏穆沅,本是苏将军家的小公子。

我们都该有圆满的人生,都该有光明的未来,萧景煜的昏庸,毁了我们。

他毁了我们,还要坐在高台怡然自得地瞧我们垂死挣扎。

“朝盈,我要砍下他的手脚!我要让他生不如死!要他在地狱里苦苦挣扎!”沐沅接过我的剑,一步步逼近萧景煜。

“萧景煜,等你死后,大启也会随你覆灭。而我会建立新的国家,重振朝纲,破从前旧制,施未来新政。大厦将倾,百姓生死存亡之际,是我哥哥力挽狂澜,世人只会记得我李家,谁还会记得你这个亡国昏君呢?”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萧景煜不禁笑起来,可能是真的觉得好笑。

“你说什么?你?一个妓女,要当皇帝?若不是朕,你现在也只是勾栏瓦舍中人尽可夫、供人玩乐的妓子罢了。若不是朕宠爱你,你父兄如今还在岭南做苦役!怎么,区区玩乐之物,女儿之身,你想当皇帝?有人拥护你吗?有人认可你吗?痴人说梦!”

“陛下有没有想过,为何我与穆沅二人,便能在你的开阳殿拿着剑步若闲庭呢?”

闻言,萧景煜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怎……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他不过是宠爱了我而已,不过是给了我一些他随便施舍的权势富贵,怎么什么都变了?

天下是他的囊中之物,我也不过是他的取乐的玩意儿。

“陛下还不知道吧?我父亲从前是吏部尚书,他的门生遍布朝野,只是多出身寒门,被人打压,壮志难酬。可正因为陛下对我的宠爱,朝中之人争先攀附我、讨好我,不过区区数年,他们便轻轻松松占据了朝廷各个高位。户部侍郎孙从,兵部尚书张希远,金吾卫中郎将苏之傅,中书令郭棋,大理寺少卿罗以箜……最后便是,右凌卫大将军,李安阳。”

“如今,实权皆在我手,何人敢不拥护,何人敢不认可?难道是陛下从前那些,为你献上珍宝美人的……忠臣吗?”

萧景煜早被我架空,却还浑然不知,做他的弥天大梦。

将他拉下高台,坐上他的龙椅,我轻蔑地笑着,“事到如今,陛下难道还瞧不明白,谁才是玩物吗?”

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捂住伤口痛苦的瘫倒在地上。

不用回答。

胜负已分,高下立判。

我慵懒地靠在龙椅上,将象征他皇权的玉玺在拂到地上,在他面前摔了个稀巴烂。

我好心提醒他,“陛下当心了,我的话说完了,该轮到穆沅报仇了。”

15

天授元年。

春玉楼前不知道哪一日来了个衣衫褴褛的残疾乞丐,没了一双脚,还是个哑巴,只能每日蜷缩在墙根等人施舍。

路过的人有的嫌他晦气,免不了要吐口唾沫,踢他一脚让他滚远一些。

春水也觉得晦气,整日在春玉楼上骂街,“那乞丐来了之后,老娘的生意都变差了。奈何女皇陛下慈悲,前些日子颁布了新政,不能任意驱赶街上留宿的人,不然老娘真是……”

南袖坐在窗前翻着女官考试的书,抬头瞧了一眼。

她从前与朝盈关系最好,她一眼便记起来,当年朝盈便是抱着她弟弟的尸体跪在那里,卖身葬弟,被妈妈买回来的。

南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继续埋头看着手中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