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坐在阳台马扎子上,抽一口烟,再悠悠然吐出去:
「行啊,叫杨美写一万字检讨,详细讲述她怎么勾引堂妹家的汉子,怎么生下有妇之夫孩子,怎么以小三之尊把正房赶出家门……」
「写好后给我看,我满意后,再叫她到村广播室,每天读十次,连续读一个月,办得到的话,曹耀祖花在她身上那部分钱,我就不追回了!」
大伯爷他们不知道还有追回钱财这一说法,在电话那头失控尖叫——
「什么?!」
「你还想要曹耀祖花出去的钱?你这么爱钱,怎么不去抢?」
「杨美是曹家的有功之臣,曹家所有钱都是美丽的!我们靠本事吃饭,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自己没本事守住男人,还有脸争家产?我们老杨家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
我妈呵呵笑:
「是啊,老杨家怎么出了你们这种败类?做强盗做三儿还做优越感了!」
「我告诉你们,该我的,我一分也不会让!你们家女儿和孙子就等着睡桥洞吧!」
为了打赢这场官司,我妈专门请了律师,做了万全准备。
包括这些日子的电话录音,我爸出轨多年的证据,以及我奶打伤我,把我们赶出家门的证据……
我爸那边不知是自信过头还是没人愿意接他们的案子,他们全程自己上,核心就一点:
全村都这样,财产就该给儿子,香火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在法庭上大吵大闹,一会儿骂我妈是丧门星,说她不收拾不打扮,坏了我爸的风水,就该扫地出门;一会儿说我是赔钱货,凭什么把我爸赚的钱给我?
我爸本就是过错方,加上他们的观念太离谱,再加上那日的法官是女性,书记员也是女性。
打官司的结果不言而喻。
无论是生意,还是房产,亦或是存款,都判给了我妈。
我奶不服,屁股往地上一坐,双脚一伸,背后一躺,像一条被开水烫过的老母虫,在地上滚来滚去。
「夭寿啦!法官被人收买了!我老婆子到哪里说理去?」
「我儿辛辛苦苦一辈子,现在一毛钱没落到,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呜呜呜,不改判的话,我一辈子不起来!赖在这里不走了!」……
法官站定,只多看她两眼,直接走了。
片刻后,法警把我奶「请」了出去,我奶一路嚎着,说以后每天到法院门口抗议。
我妈和律师正在说话,看我奶的眼神仿佛看大傻子。
「丧门星!你别以为官司赢了,房子就是你的!想要房子,除非从我老太婆尸体上踩过去!」
我妈笑着说不敢。
我奶再次得意起来,在法院门口又大闹了一阵。
法警再次给她进行普法教育后,她不闹了,就拉着我爸,鼓着腮帮子,静坐在大门中央。
「你打算怎么办?」律师侧头问我妈。
「当然是帮她一把。」我妈依旧笑着,眼底全是我看不懂的东西,「老人家,不容易。」
我奶在法院门口坐了三天。
第四天,有记者前来采访她,问她有什么委屈,需不需要报道。
我奶仿佛找到救命稻草,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把我们家的事情说了,一口咬定法官收了我妈的黑钱,请记者青天大老爷好好报道,主持公道。
记者采访完我奶后,紧接着采访了法官,法警,书记员,又采访了我妈……
再一天后,当地晚报社会版第二版头条大篇幅报道了这事儿。
主打就是渣男出轨,小三霸占原配房子,农村重男轻女,以及老太婆不知法,不懂法,无理取闹……
故事太奇葩,话题性足够强,网上转载的人足够多,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皆一片哗然,无数人发出灵魂的叩问: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我奶坐在法院门口,每天都有人指指点点。
「就是她!吃人血馒头那个!」
「做她家媳妇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媳妇不是人,榨干之后,直接扔了!把孙女往死里打!」
「就这还好意思喊冤?啊,呸!」……
我奶遭受了两天的白眼后,终于找到源头。
于是,她静坐的地方,从法院门口,换到了晚报社门口。
报社也不管她,爱坐坐,反正门口报刊栏里有她的尊荣与报道,就当免费活体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