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卫的手覆上我肩膀时,我强装镇定,奈何干燥灼热的触感让我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他的手顿住,随即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似在安慰我。
虽是提前让谢玫打了招呼,让小侍卫入了我的房中便不许言语,但见他如此动作,怕是看出了我的虚张声势。
罢了罢了,我玉流苏自小在旁人眼中便是个混世魔王,不能让他小瞧了。
我一把攀上他的脖子,黑灯瞎火中,我咬了他脸颊一口。
他身体一抖,便紧紧抱住我,力气大得惊人。
虽然他极尽体贴温柔,无奈我初尝情事倍觉辛苦,并未觉得这价值千金的春宵有何趣味。
我仰头望着摇摇晃晃的昏暗床帐,只盼着此番能一举得子。
谷雨那日,京城外的百姓放了河灯。
我和闺中密友谢玫雇了一艘画船夜游椿河,恰好与我夫君燕瑾的船擦舷而过。
夜风清凉,燕瑾的船中一首琵琶曲落,洞箫声停。
那些文人雅士,青年书生们的喝彩声霍然传出。
一人高声道:「燕兄的洞箫如春风拂面,兰裳姑娘的琵琶更是珠落玉盘。两位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真乃人间绝响也!」
听到燕瑾的名字,我心中一动,看了谢玫一眼,她拉住了我的手。
我知她是在安慰我,我无声地一笑。
又听另一人道:「李兄有所不知,若不是燕兄被逼娶了那位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却还想附庸风雅的玉家姑娘,恐怕燕兄已然和兰裳姑娘结成佳侣了。」
我站在原地不动,真真儿地听到燕瑾冷冷的声音:「提她做什么,晦气!」
我猛地起身,却被谢玫紧紧拉住。
我念她有孕在身,不想当着她的面惹事,便忍了下来。
画船悠悠驶出很远,依旧能听到其中传来的欢声笑语。
遇到这等扫兴的事,我和谢玫都没了游玩的兴致。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马车中生闷气。
谢玫问我心里是不是打了什么算盘,我要她好好保胎,别多管闲事。
我把谢玫送回家,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从国公府出来,夜色已深。
路过花园时,我从月亮门外看到谢玫的大哥谢慎一个人坐在亭里喝酒。
夜风徐徐,亭角上的灯笼摇摆不定,光影摇曳,晃得他的脸忽明忽暗,透着抹不开的阴郁和傲慢。
我想起半年前,也是在这亭子里,我和谢玫谈论着我要嫁人的事情,他路过时停了脚,那时的表情便和现在一般无二。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我院子里那座黑黢黢的大假山,又阴又冷又硬。
我小时候不懂事,频繁在他面前造次,挑衅他的威严。
他屡屡骂我责罚我,也都只是轻描淡写。
但因赌场那件事,他真生了气,用荆条抽了我**,我就再也不敢招惹他了,平日里见了都是躲着走。
我悄没声儿地站了会儿,刚要走,他忽然回头看我。
他是征战沙场的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机敏得很。
他眼眸幽深,似有个无底洞,要把我吸进去。
又来了又来了,我每每犯错出糗,他都会这种令人浑身发紧的眼神看我。
我皮笑肉不笑地叫了声「大哥」。
他点点头,示意我过去坐下。
我不敢忤逆,乖乖地坐到侧位上,像七八岁的学童一样规规矩矩。
在国公府里,我连国公爷都不怕,就怕他。
他默然地从盘中拿了一只琉璃杯,放到我面前,又拎起酒壶给我倒酒。
我赶紧起身,双手捧着酒杯,连连道谢中,他忽然开口:「今晚的事,我听说了。」
见我疑惑,他缓缓给自己倒了杯酒道:「船家是我的人。」
咳!
我重重地坐下,举起酒杯,仰头把酒灌进喉咙里。
酒杯被我敲到白玉石桌上,我只觉一股滚烫的痛感,从喉咙一直到心里。
「大哥,」不知为何,我像是一下就醉了,「大哥,要是玫玫家的小都尉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会如何?」
谢慎左手捏着酒杯,轻轻来回旋转,紧咬腮骨的神态仿佛地府里冷眼看命簿的阎王爷。
「乱棍打死,焚烧之后再深埋。」
咳!
听他这么说,不禁心中感叹谢玫命真好,有个好哥哥给撑腰。
也罢!
我饮尽杯中酒,起身施礼,向谢慎告辞而去。
夜风中我挺直脊背,大声地告诉自己——
玉流苏,你不是盏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