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胆大一直是村里人津津乐道的谈资。记得小学放学后,母亲不在家,我和妹妹弟弟在黑夜的门墩上苦等许久,几近崩溃之时,妈妈回来了,她肩驮半扇猪肉,手攥一根木头。原来她是在邻村大队部等着宰杀死猪,廉价买了病猪肉后又冒险赶夜路的。
不知母亲的胆大是不是天生的,只听说她五岁丧父,自幼独立,在小伙伴们念书的时候,她背着姥姥织好的粗布步行二十多里进城换钱兑粮。长大了嫁到我们村,莫名其妙就成了接生婆和婴儿的剃头匠。我至今没弄清楚她算“艺高人胆大”,还是“胆大人艺高”,反正我是很怕她给我剃头的,那个用镰刀改的剃刀没有一次让我感到过舒服。
父亲在外教书,于是家里日常活计、生产队摊派的任务,从灶台到鸡窝到猪圈再到地头,母亲每日来回往复,周而复始,形同“全能机器人”。秋天将去的时候,她会在晚饭后先安顿我们睡下,自己接着烙饼,后半夜再叫醒我,和她一起跟上男人们进山里采割荆条。背回来浸泡处理后,自己动手编筐织篮。这种活不只需要气力,更需要技艺,在她之前,村里可从来没有女人干过。
1979年,我有幸成为山村第一个大学生,少不更事的我执意远离父母北行几千里去大连上学,遭到亲朋们一致质疑,母亲这个山沟村妇却说:“想去就去,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力排众议放我“远走高飞”。几年后,她又送弟弟南行几千里远赴成都求学。
对母亲的秉性,亲戚和乡邻们也是看得奇准,每逢需钱、需物、需人的关头,都知道先把她夸赞一番,她就会救人所急,补人所缺。
二十五年前的初春,独居乡下的母亲,在乡邻的院里帮忙织花格子布,连续多日服用加倍的镇痛片对付头疼,终致脑溢血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