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湛蓝湛蓝,蓝得澄澈,蓝得纯粹,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神。不经意间,一抬头,远处已隐隐飘来几撇丝丝缕缕的白云,似乎在赶着为青花瓷上釉彩。虽是轻描淡写的几笔,却抒写了万种心情。慢慢地,一团一簇,像极了某个人的白发,丛丛奔涌,一发不可收拾。
对了,是他!一个天天出售云彩的舞者,一个日日旋转着童真甜蜜的诗人。是的,他是一个朴实的劳动者,是一个脚踏实地的棉花糖小贩。
云又被风吹得很薄,很淡,很轻,就像他的心事。总有随风而逝的绚烂,总有因风而起的哗然,总有与风周旋的一丝不舍。
行人的脚步在它的影子里穿梭交织,匆匆忙忙,闲闲散散,细细碎碎,点缀着午后的街。街上到处释放着躁郁和狂欢。DJ暴雨似的击打着行人的脚跟,吆喝声攫取人们的耳朵,氢气球浮动着小孩的梦想……
看,好漂亮啊!循着一个妙龄少女的纤纤玉指望过去:幢幢的人丛,森森不齐的脑袋,围拢着团团五彩斑斓的花朵。那不是传说中的棉花糖,我常这样说。那是遗落人间不知返的云彩。我把它称之为“落霞仙子”。一朵,一朵,经他的魔术手,渐渐散落到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手里,溢满一街,开启了流浪之旅,消融在人们的亲吻中,演绎了一则则丝丝甜甜的小城故事。
故事里的他,身着卡其裤子,灰白衬衣,带着一副天蓝色的手套,扣上 一顶墨黑色的帽子。凭着一辆脚踏车,一瓶煤气,一台转盘,一罐白砂糖,一打竹签条,还有那点染出白云的色彩,走街串巷,哼唱一首首近似流浪的歌。
他的脚轻重缓急地踩着车子。不,那不是踩!我该如何来形容这曼妙如舞的姿势?他就是一个舞者!微屈倾侧着身子,伸缩有度,灵动如蛇,时而轻盈,时而极速旋转。或是他的脚在舞着车子,或是车子在带着他轻舞,浑然一体。一手娴熟地拿着竹签条在转盘上捻来捻去,左拐右绕,像是在云间绣花。那飘飞的糖丝,烟雨蒙蒙,纷纷跳跳。一眨眼,都飞上了这竹条,汇聚成蓬蓬的云朵。或许这就是流云最好的栖所吧。
带上亲切的微笑,哪管沧桑的霜鬓,向行人郑重地交接这成功的艺术品。请珍重这一份采自人间的云霞。团团簇簇,层层叠叠,缠绕着多少期许的眼神,包裹着多少纯纯的梦想,添加了多少童真和浪漫!不管风怎样地吹,只要有心,总会采集到最美好的回忆!
幼时,面对着行云流水,面对着落花彩蝶,面对着绿树人家,他也许想当个画家,或许当个诗人,又或许当个魔术师。生活可以让他的梦想变得冷硬,变得具体。但是,生活却夺不走那梦想的彩衣。他依然是一个梦想家,把云朵植入每个人心里的梦想家,把所有的梦想都化作甜甜蜜蜜的糖。
我曾一度喜欢棉花糖,但也只是静静地欣赏,欣赏那如云似锦的样子。想着,这么一朵云,这么一口吃掉,它会不会在九曲回环的肠道里势若奔马,抑或状如石羊,或者烧成一片火海?等你惴惴不安把嘴巴凑上去的时候,它扑满了你一脸。总怀疑嘴巴长得太短,或者舌头不够长。然而,在风的催促下,它泪如满面地与你告别,你只能伤感地舔舐那曾有的甜蜜。
他也许曾经舔舐过这样的甜蜜吧!那是他年轻的时候?曾经的年轻,曾经的浪漫,曾经的甜蜜,就这样被时间给吞噬了吗?
“你怎么不吃呀!都融掉了。”一男生嗔怪他身边的女友。“不,我要带着它逛街,告诉别人,我买了一朵云;还要带回家把它种下来,让满庭满院都是云朵。”“你疯了!”这女孩确实是疯了。不过,他喜欢这女孩的疯,一种胆大妄为的纯真,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动。他为了这女孩的梦想,把这朵朵泣露的花朵种在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种在岁月的转盘上。
他曾彷徨:现在什么都机械化了,人们都采用电动机器来制作棉花糖,生产效率大大提高。后来,他还是坚守那辆脚踏车。他坚信,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融进了他的回忆,融进了他的故事,那么,制作出来的棉花糖将会甜入心扉。
夜深人静,多少小孩含着甜甜的梦入睡。他推着车子回去了,车头还插着两朵棉花糖。他的孙子大概还在等着爷爷的棉花糖吧!这两朵云慢慢地消逝在夜色里。这云朵已远了,远到人们只能在梦里梦见它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