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隔壁老王,不是大家耳熟能详遭众人调侃透了的段子人物。
我在那条街租了一间商铺,隔壁邻居姓王,一个看似老实巴交的主。我从几百公里外的大巴山投奔到城市里来的,他可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正宗的就地拆迁安置户。他名下有几套房子,隔壁那间宽敞的商铺也是他的产业。
十多年前,我想结束打工的颠簸,静下心来做点小本生意。我在成都高楼大厦之间的夹缝里,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半个多月时间里,都是这样行游。自行车胎换了两条新的,到最后都快磨破了才找到现在这间商铺。
当初租下这间商铺的情景,我现在还记得。那时,隔壁那间商铺的玻璃门上写着“机麻茶水”,见屋里闹哄哄地有几桌麻将激战正酣。我问坐在门口的中年男人,“师傅,隔壁这间出租吗?”他瞟了我一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反问,“你租来做啥子呢?”我说,你放心吧,反正不会开机麻茶馆的。
就在这家机麻茶馆的上上隔壁,也有一家同样的店。没来之前,我了解这座城市是有名的休闲城市,果然名副其实,一条不足500米的街道,有好几家茶馆,而且,生意还都不错。
中年男人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觉得我不像是他的竞争对手,就“嗯”了一声,指着卷帘门上的电话号码,“你打这个电话问问那老板租出去没得。”
运气还好,跟房东讨价还价几个回合,还算顺利地租下了这间商铺。当时,我不知道向他打听商铺的那个人姓王,他就是隔壁机麻茶铺的房东。问他话,怪不得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那几年机麻茶馆火爆,他对前来租铺子的人心存芥蒂,还以为我也是来抢他生意的。
后来的几年时间里,这条街上的机麻茶馆相继关门歇业。一间间机麻商铺改成了卖衣服的,卖鞋子的,理发的,卖彩票的……五花八门的行业像赶趟子一样开业,又如昙花一现似的,存活不久就关张了。租商铺的人不断在变新面孔,但房东的租金像滚雪球一样,从起初的每月几百元到如今的五六千元。隔壁老王就是看到了这个“商机”,才放弃机麻茶馆不干的。商铺租给别人,自己坐收租金,还不用操心生意好坏,简直爽透了。
隔壁老王把商铺最先租给一个烘焙蛋糕的老板。我住在隔壁,却很少去照顾他的生意。哪还用去买蛋糕吃嘛,香甜的蛋糕味像看不见的氤氲般弥漫在铺子里,已经把我熏腻了,就算三年不吃蛋糕,我都不会念想。
我免费嗅之香味才一年,蛋糕老板就搬走了。
隔壁老王又在张罗下一位租客。我问他,“蛋糕”咋就搬走了?
“我就说来年每月涨五百元租金,那瓜娃子不干。”隔壁老王说得轻描淡写。
看不惯隔壁老王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儿。我知道,五百块钱对于在外打拼的人来说,不知要多付出几倍的汗水和心血,他是体会不到的。
“啧啧,你也涨得太猛了点吧?”我说,“心也别那么大,出门在外不容易,温柔一点嘛。”跟隔壁老王早已混熟,反正他也不是我的房东,我才这样损他一句。
隔壁老王赚到钱了,但是,他过得不快乐。
早些年政府征地拆迁的时候,隔壁老王钻了政策的空子,跟老婆办理了假离婚,多分了两套房子。自以为占了大便宜,结果老婆早已起了“歹猫”心肠。隔壁老王还算是贼精的人,却自摆了乌龙,老婆跟他来了一出东吴招亲的好戏。偷鸡不成蚀把米,隔壁老王变成了一条单身狗。
没两年光景,两个孩子就相继成家了。一套又一套房产从隔壁老王的名下分割开去,剩下的就四十多平米的安身地。我差点忘记说了,隔壁老王还有挨着我隔壁那间商铺,每月收着几千块的租金呢。
邻居们都说隔壁老王的手指甲太长,动不动就涨租客的租金。他那间商铺几乎一年一换租客,跟走马观花没什么两样。我想,那搬走的一批又一批租客,一定会背地里骂隔壁老王,说他心漆黑一片。换作我也会这样骂他的,涨房租也不分个天晴天雨。
他拼命地涨租客的租金,惹得整条街上的商铺房东都向他看齐,害苦了所有租客。
看到商铺这块肉越来越肥厚,隔壁老王的两个子女放弃了上班,煞费苦心地从他手里夺走了商铺的经营权。从那以后,收再多的租金都跟隔壁老王没半毛钱关系了。
没准真是骂隔壁老王的人多了。隔壁老王似乎成了孤家寡人一个,邻居们以为他就此生无可恋了。
可是有一天,我看见隔壁老王从我铺子门前经过,手里提个鸟笼子,身边还带了个女人。那女人说不上漂亮,反正比他原老婆年轻了许多。我和隔壁老王四目相对,“哟,不错哦。”我主动给他打招呼。
隔壁老王冲我笑了笑,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毕竟平淡无奇的生活需要佐料,味道调匀了才有乐趣。我看见鸟儿在他的笼子里蹦跳,“你这倒是清闲自在了哈?”
隔壁老王还是嘿嘿一笑说,“不清闲自在都莫法哦。”他就差没说出那句,这都是被逼的。
有时我想,人要想生活得有乐趣,就该像隔壁老王手里提着的鸟笼子一样——提得起也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