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秋雨    更新时间: 2025-07-04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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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头痛,像是被一柄重锤反复敲击着颅骨,将莫晓宸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也不是车祸瞬间刺眼的远光灯,而是一片青灰色的帐顶,上面用墨线绣着几竿疏疏落落的竹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味道,混杂着草药的苦涩与一种老旧木头的沉静香气。

这不是他的公寓,更不是医院。

作为一个在财富五百强企业里从实习生一路爬到中层管理者的人,莫晓宸最引以为傲的,从来不是智商或学历,而是他那近乎本能的镇定和情况分析能力。

哪怕是面对最苛刻的客户、最刁难的***,他也能在三秒钟内压下所有情绪,开始思考“现状”、“目标”和“解决方案”。

此刻,他强迫自己启动了这套生存机制。

“现状……”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试着动弹,却发现身体虚弱无力,四肢百骸都叫嚣着酸痛。

他缓缓转动脖子,开始观察四周。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

雕花的木窗紧闭着,窗棂上糊着一层半透明的绵纸,将午后的阳光过滤得朦胧而昏黄。

身下是坚硬的木板床,铺着厚实的被褥。

不远处,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桌上摆着一套粗陶茶具。

墙角立着一个黑漆木的衣柜,铜制的拉环上挂着一把看上去年头不短的铜锁。

一切的陈设,都像是从历史剧里直接搬出来的。

莫晓宸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被子滑落,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绸布中衣,质地粗糙,领口和袖口都已磨得有些起毛。

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的手比记忆中要瘦弱,指节分明,但掌心却有一层薄薄的写字磨出的茧。

这绝不是他那双常年敲击键盘、偶尔挥杆打球的手。

一个荒谬到让他头皮发麻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踉跄着下床,双脚踩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扶着桌子,目光被桌上一面半尺来高的铜镜吸引了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挪着步子走了过去,颤抖着手扶住了镜框。

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一双眼睛虽然因为虚弱而显得无神,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清秀轮廓。

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被剃去了前额,后面留着一条乌黑的长辫子,松松垮垮地垂在背后。

“……穿越。”

莫晓宸闭上眼,再睁开,镜中的人影依旧。

他用尽全力,才没有失声叫出来。

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处理这股巨大的信息洪流。

车祸的最后记忆碎片与一些不属于他的、零碎的画面开始交织、碰撞,让他本就剧痛的脑袋几乎要裂开。

“宸哥儿,你醒了?”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留着同样发辫的半大少年端着一个黑乎乎的药碗走了进来。

看到莫晓宸站在地上,少年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药碗跑过来搀扶。

“哎哟我的哥,你这才刚好点,怎么就下地了?快,快回床上躺着。”

一股陌生的记忆碎片适时地涌了上来。

这少年叫莫安,是这具身体的远房堂弟,父母早亡后便一直跟着他,算是半个书童,半个仆人。

而自己……也叫莫晓宸。

汉军正白旗人,现年二十二岁,父母双亡,靠着祖上一点微末的功勋荫庇,加上自己还算刻苦,三年前勉强通过吏部的考试,在内阁里谋得了一个从七品笔帖式的职位。

笔帖式,莫晓宸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这个词的解释。

满语的音译,就是掌管翻译、记录满汉文件的小官,说白了,就是个高级文书。

他任由莫安将自己扶回床上,靠着床头坐好。

“我……睡了多久?”他试探着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

“足足两天了!”莫安的脸上满是后怕,“前儿个在衙门里,听说是为了抄录一份紧急的奏本,您一直忙到深夜,回来的路上就着了风寒,夜里就发起高烧。

要不是张太医的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衙门、奏本、风寒……这些词汇和脑中的记忆一一对应,让莫晓宸愈发确信了自己的处境。

这不是梦,也不是恶作剧。

他,一个三十岁的现代企业管理者,真的穿越到了一个清朝小官的身上。

“现在……是什么年号?”莫晓宸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莫安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老实回答:“宸哥儿,你烧糊涂了?当然是康熙三年啊。”

康熙三年!1664年。

莫晓宸的心重重一沉。

这个年份对他来说,意味着太多东西。

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今年才十一岁,尚未亲政。

朝堂之上,是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位辅政大臣把持着朝政。

而这四人之中,鳌拜的权势正如日中天,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如果说清朝官场是一个庞大而森严的集团,那如今的最高领导者,董事长康熙,还是个羽翼未丰的少年。

真正说了算的,是四个强势的集团元老,尤其是一个名叫“鳌拜”的专横总经理。

而自己呢?他开始冷静地盘点这具身体的“资产”和“负债”。

资产:身份:汉军正白旗,属于统治阶层,虽然是汉军,但比普通汉人地位高得多。

这是入场券。

职业:内阁笔帖式。

从七品,官职虽小,但工作地点在内阁,是整个帝国的权力中枢。

这意味着他有机会接触到最高层的信息流,相当于在董事长办公室当秘书,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知识:他脑子里装着三百多年的历史走向和现代管理学、心理学、社会学的知识体系。

这是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核心竞争力”。

负债:无背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典型的“职场孤儿”,在讲究门生、故旧、同年、同乡的官场里,这是致命的弱点。

家底薄:从这间简陋的屋子就能看出,原主的生活相当拮据。

没有钱,在官场上寸步难行。

政治环境恶劣:康熙初年,鳌拜专权,朝局动荡。

一不小心站错队,就可能粉身碎骨。

这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办公室斗争都要残酷一万倍。

身体虚弱: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半条命,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健康是最宝贵的财富,而他显然开局就不佳。

莫晓宸在脑海中迅速画出了一张SWOT分析图。

优势、劣势、机会、威胁一目了然。

结论是:开局艰难,前途未卜,但并非死局。

“宸哥儿,趁热把药喝了吧。”

莫安把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递了过来。

苦涩的气味扑鼻而来。

莫晓宸没有犹豫,接过来一饮而尽。

想要活下去,想要在这个时代立足,他首先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

喝完药,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又从莫安的絮叨中套取了一些信息。

比如,他在内阁的具体差事是负责满汉文件的翻译和誊抄,顶头上司是内阁学士巴图鲁。

这个巴图鲁,是鳌拜的亲信。

这个信息让莫晓宸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顶头上司是鳌拜的人,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天然就被划归到了鳌拜的阵营,身上被打上了标签。

而在五年后,也就是康熙八年,康熙皇帝就要“智擒鳌拜”,届时整个鳌拜集团都会被连根拔起,进行一次惨烈的大清洗。

自己这个最底层的小喽啰,就算不被砍头,也绝对逃不过革职查办的命运。

“不能坐以待毙。”

莫晓宸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不是那个安分守己、战战兢兢的原主。

他是一个习惯了规划和布局的管理者。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他必须在这五年之内,完成一次精准的“跳槽”——从鳌拜这个即将破产的部门,跳到康熙那个潜力无限的“初创团队”。

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在一家壁垒森严的大公司里,从一个注定被裁的边缘项目组,跳到董事长直接负责的核心项目组。

他需要展现价值,需要寻找机会,需要在不引起顶头上司怀疑的情况下,向未来的最高领导者——那个年仅十一岁的少年天子,悄悄地递上自己的“投名状”。

正思索间,一段温柔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

那是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的少女身影,在后院的槐树下,踮起脚尖帮他整理有些歪斜的领口,口中轻声叮嘱:“晓宸哥,在衙门里凡事小心,莫要与人争执。”

苏婉儿。

她是隔壁户部主事苏培盛的女儿,与原主算是青梅竹马。

记忆中,这是原主惨淡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莫晓宸的心底泛起一丝暖意,随即又被现实的冷酷所替代。

在这个时代,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官,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如何能去守护一份温情?想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想要不被人像蝼蚁一样捏死,唯有向上爬。

不择手段,用尽全力,向上爬。

他看了一眼窗外,昏黄的日光已经开始偏西。

他对着还在收拾药碗的莫安吩咐道:“小安,去给我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明天,该去衙门了。”

莫安愣了一下:“哥,您不再歇一天?”莫晓宸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是一种现代灵魂淬炼出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锋芒。

“不了。”

他缓缓说道,“全勤奖,可不能丢。”

他要亲自去自己的新“公司”看一看,去见一见自己的“直属领导”和“同事们”,去亲身感受一下,康熙三年的大清官场,这潭水,究竟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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