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沅看着眼前之人,忽然想起来,她十六岁那年入主中宫,成为他的皇后,现今八年。
最好的年华,全数都留在了这一片片青砖黛瓦垒起来的高墙里了。
而那个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围在这里的人,却突然撒手不管了。
“是,臣妾不过淋了一场雨,并无大碍。”
温沅抬眼透过窗,越过那被暴雨打落的满院桃花。
越过那看见桃枝曼不过的高墙,越过一座座的黑压压的宫殿,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那里有从前的秋裴砚。
少年时候的秋裴砚,一袭白袍,烈烈红马,是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
可他却依旧会在下课后偷溜出宫为她掏鸟窝,为她摘桃花,为她铸剑。
他是温沅的如意郎君,心上唯一的良人。
温沅嫁给衍郎的第三年,秋裴砚出征,长岭一战成名,却也身受重伤,被赵绣儿救起。
从此,秋裴砚眼中再也没有旁人。
温沅回过神,强撑起身跪倒在地:“臣妾已赴约,望陛下金口玉言。”
秋裴砚被在身后的手狠狠攥起,从齿缝溢出一句话:“皇后,记性倒好。”
他一挥袖,转身便走。
看着那绝情的背影,温沅霎时气力全失,软软倒在了地上。
良久,她费力拖着身体,想起身倒杯水,却怎么也起不来。
温沅下意识唤了一声:“瑾儿。”
空荡荡的宫殿,仿佛没人一样,没有丝毫回应。
是了,瑾儿死了,偌大深宫,再也无人会心疼她一二了。
这宫里的日子再难,她未曾哭过一回,只此刻,一滴眼泪悄然而下,落地无息。
秋裴砚,你是真的够狠。
三月十九,桃花开到了最灿烂的时候。
可今年的雨却一场又一场,春色都染上了锈色。
坤宁宫来了新婢女小如,是秋裴砚让人送过来服侍她的。
他本人,温沅却是许久未见了。
只听人说,赵绣儿怀孕后,秋裴砚日日都待在了那儿。
温沅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小如担忧得自作主张叫了陆太医来瞧。
陆太医搭了脉,温沅忽的想起才问:“陆太医,前段时间我母亲重病,是叫您去瞧的,如今我母亲身体可好了?”
陆太医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怪异:“娘娘,您不知道吗?姜夫人七日前亡故,如今……已然落葬了。”
温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陛下已经赐下不生丹,母亲怎么会……”
陆太医不忍地摇头,压低了声音才道:“微臣仔细查过了,陛下赐的不生丹……是假的,承蒙姜家大恩,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
“娘娘,您在这深宫之中,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
一瞬间,温沅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成了冰渣!
秋裴砚给的不生丹是假的!
她忽然想起来,瑾儿死的时候,他就说过,这还只是开始。
他还说,他恨不得将姜家人千刀万剐。
所以,他口口声声说只要她给赵绣儿磕头认错,实际上不过是个幌子!
温沅心头似有无数鼠蚁啃食,钻心般的剧痛。
他骗她,以母亲的性命去骗她给赵绣儿下跪!
她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挣扎着起身,想去找秋裴砚问个清楚。
可到了门前,忽然瞥见宫中的桃花树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
她陡然明白,经年痴缠爱恨,都是她一厢情愿,秋裴砚半点未曾念及他们的旧情。
她笑着,忽然没有了一点力气,狼狈地倒在地上。
温沅指甲死死抠住地面,压抑得声线只剩痛楚:“衍郎啊衍郎,你骗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