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友人刻一青田石名章,他甚喜欢,就说请我吃饭。窗外的树,由绿变黄、又变秃,半年过去了,吃饭的事儿依然没有兑现,看来只是一句空话。令我意外的是,一天他忽然登门,抱来一截弯曲的朽木给我,说是从长白山的崖子上刨下来的,觉得像什么动物,修饰一下可当艺术品摆设。
根雕艺术,讲究的是七分天成、三分人工。朽木立在桌面上,我围着它转圈儿,琢磨其造型:似龙?若蟒?像鹤?如鹰?想象又想象,否定再否定,末了,也没看出这朽木像个什么动物。但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事儿,每逢有人来访,就免不了询问人家:“这树根像什么?”然而,一个又一个看过了,结果都没给出令我满意的答案。这截朽木竟给我带来了烦恼。
再过半年,我年满60岁,该退休了。想一想,干了一辈子考古工作,发掘的是古人的遗址,研究的是古人的遗物,感受的是古人的遗风遗俗。一个“遗”字,诠释了世界的一切,在时间的长河里,其实都是匆匆的“过客”,最终都会在时间中遗失和消亡。
掉牙、脱发、耳背、腿脚不再灵便,这些都是老化的特征,这是自然规律。近来,忽然想明白了,它不就是一截朽木吗,是树的尸骸,是树死亡后的现存状态,何必非要赋予它什么艺术形象呢!木心说:生活就是死亡前的一段过程。是啊,每一个生命个体,生存都是短暂的,而死亡是长久的。所以要珍惜生命,珍惜生时短暂的光阴。
朽木未动一刀一斧,就原样儿摆放在柜子上,成为我的警示之物。友人见此,问我是不是还没构思好雕成什么动物?我嘿嘿一笑,无可奉告。